未知苦处,不信神佛。
倘若天下安乐,我等愿渔樵耕读,江湖浪迹。
倘若盛世将倾,深渊在侧,我辈当万死以赴。
虎狼在外,不敢不殚精竭虑;山河未定,也不敢轻贱其身 。
临到阵前,谁不想死谁先死。
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脆 。
长庚神色平静,目光却像烧透了的火,亮得近乎灼人:“我不喜欢家国大义,也不喜欢天下苍生,可是——”他顿了顿,声音微微发颤,一字一顿道,“我喜欢你。
” 义父,这世上大概没几个人比我更明白‘有恃无恐’是什么滋味。
命运是公平的,在给了你某些东西的同时,也会拿走你另外一些东西。
他心里有好风景,别人不怕弄脏,他却怕别人踩疼。
原来所谓的天赋异禀,有时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或悲或喜或无奈,不接触深了,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一个个经过的人心里装着的事,亮着灯的一扇扇窗里有没有在叹息。
人烧成了灰,成分就跟磷灰石差不多,并没有什么值得敬畏的,为什么我们要把它当回事?为什么每年头尾都有个年节作为始终,为什么勾搭别人上床之前先得有个告白和压马路的过程?为什么合法同居除了有张证之外,还得邀请亲朋好友来做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仪式?因为生死、光阴、离合,都有人赋予它们意义,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,也不知有什么用,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学成分的区别,就在于这一点‘意义’。
倘若天下安乐,我等愿渔樵耕读,江湖浪迹;倘若盛世将倾,深渊在侧,我辈当万死以赴——这句话,说给怀抱理想者听,说给心有大义者听,说给……天下人听。
我少年时曾遇一人,算起来,乃是我的半个师父。
他教过我一句话,‘未知苦处,不信神佛’。
长庚垂下眼,嘴角微微勾起,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意:“我小时候总觉得,只要我跑得够快,就能躲开那些欺负我的人,后来才发现,有些东西,根本甩不掉。
” 有些人,只要看一眼,就好像三生石上刻了名字似的,一眼万年。
他大概忽然明白了,为什么顾昀能把西北军训练成一把举世无双的利刃——因为他自己就是那锋锐无匹的刀尖。
这一宿,夜沉如水,他梦里有漫天的烽火,有战场上的血与沙,还有那盏摇曳的孔明灯。
有时候,一个人或者一小部分人,可能经历着天崩地裂,但光阴却并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来,世人该笑的时候笑,该吃的时候吃,歌舞升平,一如既往。
他一生所渴求的,全都伤他至深。
而他一生所憎恶的,全都令他魂牵梦萦。
长庚望着他的背影,心想:“我这一辈子,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了。
” 他见过太多黑暗,以至于对光明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。
顾昀微微仰起头,望向那一轮高悬的明月,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,那个在月色下倔强又孤独的少年。
也许平凡如我们,拥有的第一个秘密,就叫作喜欢。
他心里装着天下,却唯独没有他自己。
长庚伸出手,轻轻握住顾昀的手,低声道:“义父,我不怕死,我只怕死的时候,再也见不到你。
” 这世上,伤人最深的,往往是最亲近的人。
顾昀自嘲地笑了笑,心想:“我这一生,征战无数,杀敌无数,可到头来,却连保护自己在意的人都做不到。
” 长庚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不甘都咽下去:“我会变得强大,强大到足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。
” 有些人,一旦遇见,便一眼万年;有些心动,一旦开始,便覆水难收。
顾昀睁开眼睛,看着长庚,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:“长庚,有些事,一旦开始,就再也回不了头了。
”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,就再也无法停下,他们只能随着这股洪流,一路向前 。